01

下雨了，一把伞下，妈妈牵着孩子小心地避着雨。

孩子大概四五岁，不小心踩到水坑，妈妈小声惊呼‘哎，不要踩啊’。

就像一曲探戈，一个人发起了邀请，另一个人心领神会加入，妈妈一说不能踩，孩子就兴奋起来，假装不小心，故意踩，嘻嘻哈哈，妈妈又气又笑，“哎哎哎，真拿你没辙”。

孩子蹦蹦跳跳不时踩一下水坑，妈妈不时拉一下，两个人在玩一个专属她们的游戏。

‍‍想起小时候，我也是这样，表面很乖很听话，其实也不怎么乖，经常弄湿裙子、犯点错，家人表面呵斥你、拦着你，心里也没较真。现在‍‍突然想起，还是蛮感动的，觉得自己即使调皮捣蛋一点，父母看似不接纳，内心也是理解和允许的。 

02

现在做儿童心理咨询，有时也会想，在咨询中，‍‍是否可以更有趣一点，更弹性一点，对孩子“坏”的部分多一些接纳呢？

与儿童的互动，很多时候都是潜意识的互动，如同这个小女孩和妈妈，意识层面妈妈是不允许踩水坑的，潜意识里孩子与妈妈都知道是可以玩一下的。

以前做儿童心理咨询时，有时也会强烈感觉成人咨询的那一套——即使理论分析、个案评估、个案概念化是OK的，但跟孩子的互动总是不那么顺畅，有点卡，好像我们是在浅层的、头脑的部分进行工作，但儿童的咨询跟成人的咨询还是非常不同的。

在成人咨询中，成人会好奇自己情绪、行为背后的原因，从反思、分析、领悟获得成长。

而孩童，更少去回想原因，更愿意去尝试新的途径，当新的替代方法有效，他们便保留下来，这便是他们获得经验的蕞直接的方式。

03

如何让孩子新的体验进来？

游戏！

是的，游戏。游戏是孩童的语言，用孩童的语言与孩童工作。

这两年，被督导师拉着去练习如何在咨询中玩，在玩些什么，才慢慢在跟孩子互动中，‍‍发现理论也可以通过有趣的方式使用，而把心智降到孩子的心智水平，才能理解孩子们的内心世界。

有些孩子，因家庭养育方式，常常“赢不起，又输不起”，在学业上怕竞争怕失败，难以全力以赴，出现情绪或行为问题。

他们进入咨询中，并不愿意讨论让他们有压力的事情，但会通过游戏不断呈现自己的困境，他们偏爱竞争类游戏，总是想赢，不断重复，一方面在发泄自己的沮丧，一方面也在试图突破。

有时让TA暂时赢一会儿（恢复他的自我良好体验），有时又让TA输一会儿（耐受一下挫败、沮丧）。

好玩的是，这些可爱的家伙们，这次输了气急败坏，但他体验到的是安全的环境，是理解、同理、安心，是可以继续挑战而不会招致羞辱、报复、惩罚。

他们下次又兴冲冲地放言“徐老师，哼，这次我是过来打败你的！”进入游戏，你会发现他确实做了调整，让自己赢。

孩童有时也会赖皮，试图将规则变来变去，以利于他。

孩童在一个阶段，他们的游戏就是会这样，同龄人或家长会告诉他这样是不可以的，那怎样才可以呢？

我也会扮演另一个儿童，诠释他在赖皮、他想比我厉害，但我不接受‍‍，‍‍我有权拒绝，除非他能遵守游戏规则，那我们就可以继续玩下去，因为虽然他刚才输了，但我们玩得很开心，他做得很好。

（翻译过来就是：我们的关系里既有竞争，也有情谊在，竞争并不会摧毁感情）。

孩童一般会做出适当的变化，在规则内去竞争，安心的、公平公正的、全力以赴地去竞争。

有些孩子更有趣，会说“你不让我，我要去告诉妈妈，再也不来了”，以此要挟。

我会告诉他，我很伤心，因为他再也不要来了，再也不跟我玩了，同时我知道他是因为伤心才这么说的，他觉得单独靠自己是赢不了我的，所以把妈妈搬出来。但这是他和我之间的事儿，如果把第三个人拉进来，就不公平了。我们应该再来决战一次，这一次他会更用力……

通常，他们会选择继续战斗，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赢得光明磊落。

慢慢地，跟儿童的咨询的乐趣越来越多，他们总会把很多好玩的东西带进咨询，愤怒、悲伤、羞耻、威胁、被抛弃、被欺负，等等，只要你足够细心去听、去关注。

有个小朋友，进咨询时总会过来用力打我两下，他只要这样，我就知道他这周在学校被欺负了，他打我时，他不快乐，而是悲伤和愤怒的。

他把被虐待的体验置换到咨询关系里，在这里，他是施虐者——我是被虐者，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感受到自己的力量、夺回控制权，也需要我的“痛苦”来共情他的痛苦。

04

而他们的改变，也常常让你感到惊喜。有时你还在感叹，若是我遭遇这些，我一定更痛苦，需要再多呆一会，下次咨询中，可能发现“咦，（防御）松动了哦”，“哇，新的东西（更具心智化，真实的自体）出来了呢”。

这种感觉就像你培育了一株名贵的小树，你知道它到了一定的时间定会抽枝发芽，但不知道是哪一天，然后，有一天它真的就舒展了枝叶，在你面前绽开。

这个过程，让你看到人性的坚韧，内在的智慧。

我常常想把这些感动，告诉那些父母。他们也常常惊讶于孩子的这些内在智慧，而孩子这些创造性的部分，也唤醒了父母爱玩的那一部分，让他们卸下了权葳、太正经、紧绷着的、难以亲近的父母的外壳，可以成为一个跟孩子一起玩、一起放松、静静前行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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